这是我最后一次去看老何了。
并不宽敞的房屋下堆着些祭祀用的物什,堂屋中央摆放着一口黑得发亮的棺木。老何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的面色黄中透着青好像他对我们发着怒的模样。我觉得我可以抓住点什么,一伸出手,眼睛上涌了一般热气,把我的眼镜也给弄得模糊不清了。
我抬起头,竟看到满屋子的人。
老何你看到了吗?他们都回来看你了。他们的眼睛里还写满了和当年一样的热烈,那热烈如今也灼烧到了我,让我的胸中充满了似要喷出来的浓焰,一如当年的你啊,老何。
三十年前的老何有着瘦干的模样,每天都在这片小山坳里晃悠。破败的山村有一种出奇的宁静,老何觉得这种宁静实在太过沉寂。他在溪边捡了一担担鹅卵石,填上了村口那条坑洼洼的泥浆路。抬头看见天上飞过的一只麻雀,突然知道少了些什么。
老何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些红砖,最后修修补补,在村口盖了一座很小的红砖房,他自制了一块木板,上面用炭块写上村口学校四字。接着他挨家挨户劝说村民们让孩子到小红砖房里上课,他担任校长,也是唯一的教师。
老何的学校开办起来了。他用炭块当粉笔,用手抄的作业本作学生的教材,每当讲到高兴处就满脸通红。世上有许多好地方,老何常说,北京有故宫,有颐和园,还有圆明园。圆明园可惜被洋鬼子破坏了,要是也能去看一看他忽然停下来,有些黯然,抬起头,眼睛便又亮了:你们要努力读书,将来一定能走出山坳坳,去多看看外头的世界,也就当是老师我看了!
三十多年间,老何送走了一批批学生,他总说,孩子们眼睛里有光啊,那光太热烈,灼得他非得做些什么。于是,他做了孩子们的老师,看他们一个个飞出大山,飞到世界各地,去那个美丽的外面饱览美景。
我也是桃李满天下了。我每逢去看望他,他总是这样对我说,是感慨,也是叹息。我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听他讲他和他的学生过去的趣事,心里有一种格外的自豪
爷爷我抓住他已经不再温暖的手,眼前是一些照片,那些爷爷口中的孩子手持着它们。你看,那是故宫,那是圆明园
一位年长的叔叔跪了下来,温和的声音都颤抖着:何老师,我们回来了,我们带了世界回来。您放心,我们一直都是您的眼睛!
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也是你的眼睛,爷爷,我会把这条路坚持下去。我知道,坐在志愿填报的电脑前,我一定会告诉自己:就报师范吧。让我成为你的眼睛,替你去看世界的美。也让更多人替我,成为我的眼睛,看到世界的未来。
树求禽兽以携,遭拒;结实以静候,则咸相食,其籽得传。
《劝学》有云: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然他物何以愿为我所用?盖因其腹中有物,非空也。
人,只有自我修行,价值昭彰,才可求他人赏识,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即是此理。修心如莲,不蔓不枝,香远益清。田田的荷叶间一段绿波,愈令风荷芳行万里。
汉有昭君,不赂画工,寂寂深宫她沉婉若水。修心如莲,终得一日,天理昭昭。她的倾城姿容醉了天子,醉了使臣,以公主之位和亲匈奴。识大体的智慧,济苍生的胸怀,沉着大气的风范,令她成为一首绝唱。直至百千年后,人们仍可从杜甫的吟诵中瞥见那一抹惊鸿的倩影,惊艳了岁月。是什么让一位红颜以扶柳之态名留青史?是其内在的德。修心如莲,凭自我价值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蜀有孔明,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躬耕于南阳,不争虚名于诸侯。然而一代名主刘玄德恭敬相邀,三请两拒,传为美谈。如果他不是卧龙先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又有哪个帝王会甘心低头细语呢?羽扇纶巾间的豪情胆识是其吸引刘备的法宝。修心如莲,孔明静候。以兼济天下之大才赢得生前身后名。
姜子牙垂钓言:愿者上钩。八十高龄遇文王。可见,世人渴求的与年龄无关,与相貌无缘。内在价值的升华才是一个人得到赞赏的根源。
甜美的果实让飞禽走兽们心甘情愿地为之奔波;几句空话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人性说到底总还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自私与冷漠。为利相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有必要因此去指责他人。如何让他人尽心尽力地伸出援手?我们应当磨砺出自我价值,给别人一个襄助自己的理由。人,如果一味只求索取,最终没有谁会愿意施予。
修心如莲,让馨德之香愈远愈清。砺己如实,令品质之花不凋不败。
于天地山川中探求,亦得此理。紫云英铺满山野而无人理睬,菟丝子则更令人厌恶。然而,兰花之较弱易萎,仍有人大费精力悉心养护。蚌深卧水底,恒有渔人冒死打捞。为何?因其有内在价值值得人为之一搏。唯有自身璀璨如星空,如钻石,如珍珠,才可让人于万千沙砾中发现自己。不入法眼,焉得相助?
尝怨世之漠然,冷眼不助。心境达然后方知是己身之妄求。人之助我,谢之;人之袖手,解之,后以明德召之。修心如莲,己之昭彰如朗月清辉。
何妨互利?世界吻我以歌,我送以清香,修心如莲。
总在追我之愿望。
枝繁叶茂的大树想去远方,又或有热情洋溢的人想让人生熠熠发亮。
唯独忘却自我力量。
大树从前只想借外物之力到达另一个境地;所谓青春年少也只不过依靠着周身的真实支撑。
我们总寻求寄托,摒弃实践;总沉迷念想,忽视作为;总着眼外界,无睹内在。
理想的寻求与达成,终究回归于自我饱含深情的起点,对自我的思索与发掘,对自我的革新与创造。
无数人败给了外力。
对己身不满,然后是无声的控诉与无可奈何的归于平静;对社会持异,改造人世的理想最终又被悄无声息地否决,再又回到对暴烈摧残生命的默许,对性别不公之象的熟视无睹,或对《熔炉》、《素媛》事件持续发酵的司空见惯。
大多时日,大多数人,坚信自身力量的微乎其微,执着于自身对理想的无能无力。
然,正如大树冲破阻隔,凭己之力去往远方,芸芸众生间,亦有不懈于梦,无愧于心的人们,夺得了潜在的力势与优长,达到了心之所向。
听伊迪丝唱《玫瑰人生》,146厘米的个子,带她穿过了废旧的巴黎老巷,逃过了父亲的谩骂,避开了曼哈顿的繁华,皆因在音乐中觅得了梦想的真谛。
读柴静《看见》,她说,我们浑然难分,就像水溶于水中。纷繁的乱象与缺失关照的弱势群体,她将自己作为发力的来源与希冀的个体,将镜头深入山间树林,深入被黑暗笼罩的生命,终于寻获心之所想。
看约翰纳什《美丽心灵》,数学家与精神分裂,不可思议的激烈碰撞。但他未曾屈从于现实,三十年,三十年对数学的热爱与往复的搏斗,他以自我无可匹敌的顽强与坚忍,战胜了所有喧嚣。
漫漫岁月,从个人到群体,从滔滔黄河之水到遥远深蓝的爱琴海之岸,浮于表层成为现象武装,当点到即止化为惯常思维,自我改变与自我追寻便显得稀缺,弥足珍贵。
去追,如霍金以病残之躯写成《时间简史》,靠《万物理论》;去发扬优长,如简奥斯汀以细腻温和笔触力被封建屏障。
如大树,不仅是自我念想的实现,它的种子已在各个角落生根复蓬勃生长;如平凡又伟大的个人,柴静,纳什为梦想所贡献的,亦生长成人类社会的宝藏。
正如法国诗人兰波在其《深谷睡者》中所写,闪烁的太阳已越过高傲的山峦,幽谷中的光点有如泡沫浮泛。
以我之力,追我所愿,挣脱世间繁杂的禁束,去往内心无垢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