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珠滚落下来,毫不留情地将枯木打成一地。瞬时又悄然无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在庭园中踱步,来到黄叶前,静静地蹲下,感到无助惋惜。
岁月如这雨,只知匆匆流走,至于留下些什么,却不去追究;岁月如这叶,一旦飘零,至于何年又抽绿,却无从可知。
我分明听见叶的微叹,原来,本想再这枝头多呆一秒,本想再俯视世间灵物,本想再回味盛年时的风风雨雨。谁知,再也经不止这凉风寒雨,不料先行一步。
我分明听见叶的窃喜。它簌簌飘零,享受着精彩的炫舞。雨珠呆木地敲动屋檐的琴键,情愿为它最后的辉煌奏一支颂歌。悄无声息地来,轰轰烈烈地走。躺在地上的它,亲吻人们的胶鞋,立下不朽的志向:来年,咱还是一条好汉。
我问它,难道就没有一丝的惋惜吗?它却沉默了。从那积起厚厚的叶堆中,我明白:精彩的一落,只为明年默默地抽绿。堆得越厚,被践踏的越实,来年的枝头将更鲜绿。
我顿时对这缄默的叶肃然起敬,我一扫前先的惋惜,却长生了新的惋惜我只知落叶的惋惜,却不知它的智慧。
高二:石卫江
幼时的记忆里,风雪是没有多少诗意的。单薄的衣衫难以抵挡风雪严寒。我写字的小手上满是冻疮,姐姐用旧手套拆下的棉纱给我织一双小手套,露着几个指头,写字时也可以戴着,让同伴们羡慕不已。单衣单裤赤着脚穿草鞋的同伴在寒风中哆嗦的身影至今依稀在眼前。
有一年冬天,父亲为了挣点年饭钱,用小板车贩运木柴,被当时的所谓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没收了一千多斤的干柴,血本无归,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赶上年关,家中几乎揭不开锅,大人们的声声叹息至今依稀在耳边。
那时,赶在入冬前,哥哥总要领着我从山上挖很多树桩晒干,风雪来了,我们就可以在家里烧火取暖,乡下孩子渐渐学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抵御风寒、寻找温暖。
风雪磨练了我,我从风雪中踩出了一条走出山村的路。其实,城市的冬天也会有风雪。
那一年我遇见她是在大雪纷飞的校园操场上。大学毕业后,我去了老家农村的小镇,她却回到了小城。我第一次来小城,下火车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踩着厚厚的积雪,我来到她家的时候心情像身上的衣服一样湿,吃了点剰饭,面对的却是她家人的冷眼。我倔强地逃出了她家的门,她知道劝不了我,只好陪着我在凄冷的街头寻找能住一宿的地方。因为没带身份证,连旅馆也住不上,我俩在一家工厂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我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工作的,为了省钱,我找到一位恰好在小城一所高校教书的老同学,他给我找了一间因为放寒假而闲置的教室。一个月的时间,白天我出去求人找工作,晚上回来她陪着我住教室,几张课桌拼起来,铺上被子就可以睡了。教室有一扇玻璃窗破了,夜里寒风夹着雪花呼呼地吹进来,身上没有一点热呼气,我就跟她开玩笑说: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上学时一定要教育他,千万别把教室的玻璃打破了。
我终于找到了工作,在这座小城里结婚生子,有了一个自己的窝,一晃就是十几年。
今冬雪已成灾,电视里说五十年一遇。我在中央空调的办公室里,捧着个精致的保温茶杯,看窗外漫天飞雪,和别人谈论着老板给的过年费太少、薪水涨得太慢,谈论着自家客厅里的柜式空调尽管好用却很费电,听别人抱怨股市如何走低、年货如何涨价
妈妈从遥远的老家打来电话说山村里的雪下得太大,我又想起了那些风雪往事。
是不是该常常想想那些风雪往事呢?
很喜欢在三九的天,把自己藏在昏黄温暖的灯影里看书,这样的夜,恒常有微微的寒气弥漫,和着茶香。堆在桌上的书,常常是一页都未动过,手里的热茶,也只是为了有一份温暖的感觉。就这样把整个身子都蜷在老式的旧藤椅里,任热茶的蒸汽润湿了眼。窗外是漫天的风雪,纷纷扬扬,但丝毫没有惊扰这份宁静。
雪花羞涩的飘落,每朵晶莹剔透的冰晶都划过自己的一片天宇,而无数的冰晶才能装扮一个琼楼玉宇的世界,才能温柔的瞌上春天的梦。
我的祖籍在古都西安一个叫样窑的小村。那里最美的景色就是落日和飞雪。
因为不喜欢日出那逼人的热情,就喜欢了日落的悠远凄艳,而尤其喜欢家乡冬天的落日,因为那种安详,宁静,超脱的意境。迟暮的太阳,淡然地垂着烟,你尽可以凝视她。满天晕染的是浅淡的红,可是并不刺眼。从窗台望出去,远近的树枝密密交织起来,黑色的,剪纸一样,因为背景的色彩那么渺然,所以显得很轻盈。残阳慢慢往远走,终于如血,转眼不见了。天空仍然亮着,许久,天色才渐渐变青变黑。冬的落日,是一位诗人的背影:超逸,空灵,又忧郁,迎风拂着长长的衣袂。黄昏到了昏黄昏黄的那个程度,像一块颜色偏暗的琥珀,里面正好裹着寂静的小村。炊烟在村子的上方曼舞蹁跹,甘草的气息朴素而亲切,一种亘古不变的朴素和亲切。
飞雪到了能吹走一切杂念的时候,整个村子死一般的寂静。雪花放肆的飞舞着,似乎天地间只有她才是主角。近也是白色,远也是白色,宛如一条雪色的绸缎。茅屋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绸缎上。站在雪中,静静倾听雪花落下的声音,虽说没有百千豪情万千气概,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诗情,一种画意?
这里的冬天就是没有雪也是好的。有云的话就在天上薄薄的敷上一层,什么时候一阵风起,天就蓝了。蓝天既不润泽也不高远,却透着沉思的神气,哲人一样俯视着安憩的大地。太阳不是光芒四射的,你甚至可以盯着她看。阳光既不温柔也不热烈,是一种渗透一切的稳重。阳光下万物的沉睡了一般。
这样的山野里,你忽然感到很亲切。不像偶遇,倒像分手多年的邂逅。你想说话,但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你心里只有字和词,而没有句法,那些字和词也就成了一盘散沙。或许你一直在寻找一片更寂寞的雪野,越寂寞越美。全心全意地孤独,那样的等待更深切吧!突然很想念芥末的味道,因为,这样就有了流泪的理由。
村旁有座尼姑庵,那庵是青石和土坯建成的,门已经没有了,木制的门槛也磨得秃秃的,快看不出来了。里面基本上空空如也,地上有不知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烤火留下的痕迹。墙上的小小壁龛里有三两口或瓷或瓦的小罐,大约是从前放香火的地方。透过一个高高的狭窄的小窗外有一棵老杏树,它在夏天里只是长着些空洞乏味的叶子。你想倘若在早春,它一定是开着满满一树杏花的;你还想再许多年前,当这棵树还没有现在这么老时,一定有过一位相貌清秀的尼姑年年春天出神地看着它花开花落,用它的明艳映照着自己的寂寞。她全身披挂的都是青砖灰瓦的颜色,性情比不远处那面锈着的山崖还要荒僻,身体比枯死的隔年树枝还要严肃,她活着,却早已和生命分手你会想起栊翠庵的妙玉,那个记洁净仙子,年年望着雪中的红梅,喝从梅花上收雪烹得的茶。
天色渐渐昏暗,大雪纷飞中的座座青山越发迷朦了。你倒希望天气越来越冷,冷得足以把人的意识也冻僵,那样就无所谓快乐,也无所谓忧伤了。
你想把咫尺天涯变成天涯若比邻,让起点去憧憬终点,让黑夜去等待明天,让源头默念着入海口,让蓓蕾企盼果实,从绝望中倾榨出希望,从风雪交加中引申出春意盎然。在心中像做辅助线那样,用一条虚线把梦想与现实结合起来。
深夜里,突然传来敲击柴门的声音,忠实的老狗狂吠着,远处有个小黑点渐渐逼近,有人没冒着漫天的风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