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吧里出来的暮筱晨此刻正捂着肚子,来自胃部的疼痛感让她的额上都冒了汗。颤颤巍巍地来到卖煎饼的小摊前,要了两块饼,手里最后那点人名币也扇着翅膀,唱着美好的歌飘飘然飞走了。
垂头丧气地走在街道边,明明已经是漆黑了的天此刻都觉得弥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忽然背后冲来一股汹涌的飓风,本来就饿的不行的暮筱晨被带得有些酿跄,偏偏又听到了生平最讨厌的喝彩声,刚刚微微转头,就看见了一群飙摩托车的少年扬长而去。
喂!暮筱晨气恼的叫一声,吸进了满嘴空气中浑浊翻滚的尘土,等到噗噗吐掉口中的脏物,哪里还有什么少年的踪迹。
越加气愤的暮筱晨只能拿脚下的石子出气,一个个踢,边踢边诅咒不讲礼貌的人晚上睡觉失眠。
诶,身后有摩托车停下引擎发出的突突声,夹带着传来一声熟悉的人声。
暮筱晨紧皱这眉头,带着一声不耐烦的干嘛!回了头,看见的竟是刚刚在网吧遇见的少年,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声好巧啊!打打招呼,对方先开了尊口:刚刚不好意思!然后发动机车留给暮筱晨一个风中凌乱的背影,隐隐约约听到坐在少年背后的一个男生抱怨:江衡北,干什么这么麻烦,还道歉咧!
暮筱晨呆呆站在原地,捏紧双拳,原来刚刚那是仇人!仇人呐!
回到家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到了十,推开门,客厅里已然不见了争吵的痕迹,暮筱晨悄悄溜进卧室,澡也没洗就躺在床上,隐约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女人的啜泣声和男人焦急的询问声。
暮筱晨扶着墙走到隔壁房间,推开门看见的是父亲紧锁的眉头和母亲湿透的泪脸。
眼眶突然一湿,呆呆的开口:爸爸、妈妈还未说完就被妈妈搂进怀里,你这孩子,去哪了啊?也不说一声,再不回来,我和你爸就满大街找去了
肚子饿了吧,饭在桌上呢!妈妈擦了擦泪,又推了暮筱晨去客厅。
妈妈,我我先刷个牙呼,她才不要满嘴的尘土就去吃饭。
呐,你看,这孩子还是不怎么听话呢,你看看,出去也不说声去哪,让人多着急啊,你说,这要是楚琉欣那孩子,该是就不一样吧进了洗漱间的暮筱晨正在挤牙膏,听到妈妈对爸爸的低语,不知是怎么手就突然一抖,结果挤出了弯弯扭扭斜长的一条堆在短小的牙刷上,像一条来回蠕动的丑陋虫子,让她觉得没来由的恶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不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还能享受短暂的温存的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做什么,在你们眼里从来都是错的,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夸夸我呢?暮筱晨跌坐在地上,任凭还未干透的地板浸湿自己的裤子,紧紧缩在角落里用背抵着墙,把头埋在胸前,低声啜泣着。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楚琉欣,想起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洋溢着幸福微笑的灿烂笑脸,想起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被众多同学围住笑闹,想起已经数不清的被老师表扬的她,然后想到了总是跟在那么耀眼的她身后的自己
指甲深深嵌入肩膀,身体越发颤抖起来。啜泣声变得急促,就快要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暮筱晨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人,人和人的差别为什么就这么大,为什么啊!
努力在脑海中挥抹去楚琉欣那张小巧的脸,暮筱晨抬起深埋在胸前的头,仇恨地死盯着正前方的玻璃镜。是,她承认,她在嫉妒,嫉妒无论到哪儿都受众人追捧的楚琉欣,她嫉妒她。这种嫉妒像是一棵疯狂生长的野草,深深地在她的心里扎了根,继而发了芽,钻出沉闷的大地,开始渴望外界的阳光雨露来
七月骊歌飞扬,空气中弥漫的是独属于盛夏的栀子花香,轻轻阖上双眼,嗅进鼻腔的是沁人心脾的香甜。学生们忙着在校园里来回穿梭,奔走相送的是临别时精心准备的礼物,年少的脸庞上晕染着离别时的不舍。午后的校园,不再如以往喧闹,而是变得格外地静。蓝蓝的天空上,洁白的云朵留下了悠长的尾迹,似乎也在为学生们书写着离别的最后一篇乐章。可是,在这样珍贵的时刻,暮筱晨却在彷徨和不安引子
诶,筱晨你在想什么?有在听吗?
啊?被叫到的暮筱晨有些迷茫,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唉,看样子是走神了呢,算了坐在前排的乐洁有些挫败的说。
铛~铛~铛~铛
又到了上课时间,戴着黑框眼镜的英语老师站在讲台前讲解着复习要点,暮筱晨却将头转向了左边,目光投向教学楼下的那颗大榕树,怔怔地发起呆来。
诶,筱晨下课啦!乐洁的大嗓门惊回了暮筱晨神游的思绪,转过头依旧迷茫地看着对方。
诶,暮筱晨你在想什么啊?你到底怎么啦?已经下课很长时间咧,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哦!后者大声质问,炯炯的目光里满是狐疑。
啧啧,算了,我们去吃饭吧!不等暮筱晨回答,乐洁立马拉了她的手,快速向目的地食堂移动。
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热汤,暮筱晨的目光又开始有些呆滞,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不知道搅了多长时间,被乐洁伸过来的手截住才发现汤早已冷却。暮筱晨冷冷地拍掉乐洁的手,端起冷掉的汤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放下碗才觉得脸庞有些湿湿的,伸手一抹拉了乐洁的手就往外走。
诶筱晨你要去哪儿?你不要走那么快嘛,我跟不上诶!乐洁一路抱怨。
暮筱晨突然止步,在大榕树的浓荫里坐下,脸上的液体流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像冲破河堤的洪水,没了阻碍便流得愈加畅快。
筱晨你终于喘过气的乐洁本来一肚子恼火,转过头看见这样的场面便立马噤了声。
呜呜呜呜呜乐洁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从来就是个祸害,我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就像我爸妈,我总是拖累他们,我甚至连第一都考不了,总是让他们缴那么贵的学费我真坏,我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我从来都不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还总是惹他们生气,我还特别小气,我居然嫉妒楚琉欣,因为嫉妒她就不怎么和她亲近,我这个人还真是
筱晨,暮筱晨你冷静点!乐洁第一次看见暮筱晨哭,有些手足无措。
呜呜呜呜呜暮筱晨哭的愈加厉害了,从她捂脸的双手颤抖的程度就可以看出来。
筱晨不哭了,筱晨很好的,筱晨你没有那么坏啦,不要这样想,你不是累赘,你是骄傲,你是你爸妈的骄傲。筱晨没关系,拿不到第一又怎么样,除了那个第一你不就是最大了?没关系的,还有机会嘛!乐洁俯身抱紧暮筱晨,低着声安慰她。
乐洁,你知道吗?暮筱晨止住哭声,冒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乐洁闷闷地问了声。
星华学校的升学考成绩出来了,我拿到通知书了是择校暮筱晨终于说出埋在心里的事。
啊?筱晨你考上啦?那样的学校你也考得上,你真厉害!乐洁有些兴奋。
可是乐洁,是择校,学费很贵的!暮筱晨仍旧很没底气。
还有楚琉欣她,是免费终于说出让自己万分压抑的事实,竟是会觉得有些释怀的,原本她以为要多难开口。
筱晨乐洁原本笑的灿烂的嘴角又弯了下去,抿得紧紧的。
湛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成群的乌云遮蔽,眼看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筱晨,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嗯轻轻的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答应。
回到家的时候,雨还在下个不停,看着烟雨朦胧的巷口,暮筱晨扯出一丝苦笑。呐,连老天都开始可怜你了。深吸一口气,看见的是爸妈归来的身影,心口骤然收紧,变得急躁不安。
一改平日的喧嚣,客厅变得意外宁静,只是这宁静背后,暮筱晨嗅到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闷。
我们也实在没话可说了,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妈妈扶着额头,皱着眉说。
爸爸的声音响起听说楚琉欣那孩子拿到免费是吧?
嗯很简单的一个字,暮筱晨却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说出口。
唉妈妈一声长叹。能说是学校不好吗?她们俩明明在同一个班
算了,我们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上了初中后,你给我努力就好了。爸爸开口要求道。
好。又是一声简要的回答。
终于,爸爸妈妈结束了这片宁静,有开始忙碌起来。
客厅里的吊风扇又开始运转,一切都仿佛如以往一样。只是,没人注意到暮筱晨发红的手腕,那是刚刚的谈话留下的见证。天知道,她因为隐忍不住无处发泄,是把手背在背后狠狠地掐,直到手腕传来刺痛才得以让自己的心不那么颤抖
欸?萧晴晴停下笑声,慢慢直起身我为什么要帮忙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许,又带着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你不过来?暮筱晨打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双眼喷火怒瞪着威胁对方,那表情大有你不过来就死定了!的意味。
欸?筱晨呐,你不是说回家吗?还站那儿干嘛?走啦走啦,出来这么久不回去伯母也该担心了,我们回去吧哈!萧晴晴继续原地不动,还抬起右手冲对面的暮筱晨挥着,继而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前夸张的演绎千里传音。
晴晴~~~,甜腻腻的撒娇声传来,映入萧晴晴眼帘的是暮筱晨一张狰狞的笑脸。
嘿嘿,呃,筱晨你怎么啦?你怎么这么说话?萧晴晴的右脚已经呈现向后退得趋势。
晴晴啊~~~暮筱晨笑脸吟吟,甚至觉得手上的某人太碍事,直接又往地上一扔。再接着一步步走向对面。
呃,筱晨呐,你怎么把他扔地上了?你不知道这样对他很不负责吗?筱晨呐,你就接着回去扶他好啦,不用管我的啦,而且你站在对面说什么我也听得见的,你、你不用过来啊!萧晴晴一步步和着暮筱晨步伐的节拍,暮筱晨进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再进,再退这样的情景,在大晚上看来就是两个神经病在跳恰恰。
呵呵,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暮筱晨成功把萧晴晴逼抵在天桥的护栏上,一把抓住她纤纤玉手就往反方向拽。
呜呜呜呜,筱晨我错了,我错了,你轻点,轻点~~萧晴晴后悔死了自己最初的落井下石,此刻正哀求着暴走的暮筱晨,那摸样娇小可怜可怜至极,可是暮筱晨偏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呢,这一点从刚刚她毫不犹豫的把某位往地上扔就可以看得出来啦。
行了,收起的你的演技吧,你要真想哭早哭出来了,都半天了,光打雷不下雨的,你以为我会可怜你呀,快点啦,没时间和你贫了,我们还是先把那家伙搞定再说吧!某位毫不怜惜面前的泪美人,一个劲儿地发牢骚。
萧晴晴总算明白,这回是她交了个损友,所以说,误交损友啊!
呼~~~好半天总算把地上那位扶起来,两个人都不免松口气,又接着合力把那位扶着在天桥上移动,不过这姿势嘛,呃,那晚路过天桥的路人们都觉得,从远处看就像是两个强匪拖着一个刚刚干掉的死尸,目的地是传说中的乱葬岗。这一点,在后来成为那座天桥不朽的民间故事。
唉~~~~呼~~~~~强匪二人组终于拖着死尸来到了闹市,找着个花坛把某人往下一扔,就都坐在花坛的围坛边大口大口喘气。累死了,看上去那么瘦弱,原来都是假象。
诶,筱晨啊,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我们要带他去哪儿啊?萧晴晴边捶着自己的双腿边问暮筱晨。
诶?暮筱晨有点懵懵的。
筱晨,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去我家的,可是,去你家也不行吧?萧晴晴现实信誓旦旦表态,而后又满脸委屈地望着暮筱晨。
哎呦,我要崩溃了!暮筱晨习惯性地挠挠头。
街道上的昏黄路灯在头顶闪烁着,让暮筱晨想起那次在网吧,当她在黑暗中哭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是那个人打开了一盏灯,虽然像路边的路灯一样昏黄没什么焦点,但却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丝温暖啊,现在,如果她把他就这样丢在路边,她今晚会因为心不安而失眠吧。
唉,所以说,难道要带他回家啊?可是,无缘无故带着一个男生回家她那多疑的父母诶,现在怎么突然觉得有种浓浓的可悲的感觉呢,父母的话,不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吗?可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考虑怎么向父母解释,都要考虑会不会挑起误会,是什么时候,她和离自己最近的人之间变的连陌生人都还不如了?突然觉得,原来自己根本没有足以依靠的人呢,真是可悲呢。
暮筱晨就这样看着地上的昏黄灯光发起了呆,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流露出迷离的神色,就像是陷进了自己的世界,听不到马路上的喧嚣,就只有自己的世界,静静的不被打扰到的世界。
诶,筱晨呐,筱晨你怎么不说话啦?萧晴晴一脸担忧,望着身边的暮筱晨,虽然她就坐在自己身边,可是她怎么觉得自己离她那么远呢?
啊?暮筱晨回过神,迷茫的望着萧晴晴,哦,没有啦,我在想要怎么办啊!嘴角上扬,露出招牌微笑。
暮筱晨环顾四周,突然别见花坛前不远的地方有个亭子,看样子好像是巡警们的休息处呢。脑子里紧绷的弦总算疏松了,脸上的困扰也随之散去,被满脸的熠熠生辉取代。
晴晴,看,那边有个亭子,我们把他扶去放在门口就可以了!暮筱晨对同样苦恼的萧晴晴说。
嗯哪,好啊!萧晴晴回答道。
两个人于是合力把某人拖过去放在门口,再一起一声不响的走掉,走之前暮筱晨还是很细心地敲了敲亭子的窗户,走在远处看见有人出来才放心地和萧晴晴说起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