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室友说起,小松在离开北京的前夜躲在房间里嚎啕大哭,问什么都不说,曾经我以为是他心里发虚,因为他跟我提过,他辞职没有几个人赞同,也没人看好他,因为他想做摄影工作室。
我曾经问他,你为什么要做摄影工作室,以前没觉得你拍照多牛啊,是不是和桃子有关。他说,因为我最近买的大件就是一台相机啊!我忍住了想骂他的冲动,你说的是真的?他眨了眨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真的,哥骗你这个干吗!我居然天真地信以为真。
小松走了一个星期后,桃子来找我,说实话我没有见过她几次,但每次见她都是笑着不太说话,只是这次见面,桃子却没有笑容。
桃子把一个笔记本交给我,说这是小松遗落在他家的,让我以后有机会还给他。她说,我们分手了,他走的时候我没去送,我在面试签证,要出国了。
我诧异地问,分手了?为什么?你出国小松知道吗?
桃子微微笑了,他知道,所以我们分手了,可能是我们想要的生活不一样吧。
我说,你们在一起六年,才发现想要的不一样?
桃子没有回答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我明天就要走了,再见。
我点点头。
后来,我给小松打电话,他在和沈阳的狐朋狗友喝酒,大声嚷嚷着说,小近近,你啥时候来俺们这疙瘩玩儿啊,哥哥我请客喝大酒!
我笑着骂回去,你个没正经的,你知道桃子走了吗?
小松那边很吵,他扯着嗓子喊,谁?我没听清?你说谁走了?
我想他是明知故问,就扯到别的话题,聊到最后他说,兄弟我挂啦,你自己多保重,再见。
挂了电话我想到桃子和小松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再见,但这恰恰是我想对他们说的话,可惜最后都没有说出口,而我后来才明白,有些人,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那天过后,我看到小松的QQ签名改成了:我那么糟糕,所以谢谢你。
初二:鱼忧
桃子留下的笔记本被我放在家里书柜的最上层,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也没有和小松提起。我在上海莫名其妙进入了广告圈,整日的加班和盲目的跟风案头让我应接不暇,小松马不停蹄运营他的工作室,也经常看到他的摄影作品,曾经我疑惑地问Ingfree,是我的错觉吗?这些照片里的姑娘怎么隐约都像一个人?
Ingfree点点头,像桃子。
小松曾经笑说,自己回到沈阳那天是9月11日,那是工作室的生日,自己和老美算是这辈子杠上了。可我总是在想,他是和自己杠上了,不管为谁。
我和小松进行过两次的巡拍,他总是比客户提前很久来到拍摄地点,认真测光,看场地,让我一次次反复充当模特拍样片,然后不停感叹自己拍得有多好,我看着他不断自恋的样子懊恼地摇摇头。
他两眼一瞪,怎么啦?我就是他妈的拍的好啊,你不服吗?不服来!我还真就不怕比!
我一听赶紧一摆手,得得得,爷,你是最牛逼的!全天下就你拍的最牛逼!
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我家小近近应该说的话嘛!我们兄弟五个就是实力男人。
我好奇地问,怎么实力?
他把两个拳头一握,比划在裆部,你瞅瞅啊,一个男人两个蛋,五个男人十粒男人。
我当时笑得岔了气。
有一次拍摄中小松接到一条语音微信,有人询问说,你们工作室是全胶片拍摄吗?那相片质量如何?小松回复过去说,艾玛老妹儿,质量老好了,正面反面都有胶,老粘了!
我一口老血含在口中,不出一分钟对方把小松拉黑了,他看着拒绝接受信息的提示哈哈大笑。
还有一次我们给一个女生拍写真,小姑娘满口的港台腔,小松一边咬牙切齿地按动快门一边把白眼翻到了后脑勺,我举着遮光板忍俊不已。后来休息时,小姑娘凑过来说,摄影师,你造吗
话音还没落,小松说,我照,我照小姑娘脸都绿了。
初二:鱼忧
我曾经认真地劝说过小松,不要得罪客户,你是为他们服务,不要挑三拣四,赚钱要紧!他白我一眼,我曾经工作时就看够客户的脸色了,怎么我自己出来单干了,还要看他们脸色?爱拍不拍!
小松有自己的个性,工作室因为他拒绝了很多大单,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必须承认他确实有一套,照片也拍得越来越好,他开始收敛各种的独立摄影人和创意人,给他们出版作品,帮他们策划展览,他甚至开设了美术课程,教人如何修片和美化人像。
有次我们工作结束去喝酒,我开玩笑地问他,现在可以叫你吴老师了吧?
他故意做惊讶状,怎么说话呢这是!叫吴大师!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套自恋的逗逼样,刻意把话题往悲情层面引导,那你就没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他的神色一下冷了下去,想了想,有,就是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曾经的朋友和同事都不再联系。现在的工作就是每天遇见新的人,然后在几小时后跟他们说再见,不过后来我想开了,独立摄影师嘛,就是说你好和再见的按动快门职业。
我听得楞了神,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说话不着四六的小松说出这样感性的话,我甚至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他看着我狐疑的眼神,打了我一拳,你他妈想什么龌蹉的事呢?
我瞪他一眼,滚蛋!紧接着我问他,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担心?
他说,我的能量和勇气已经消耗殆尽,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经常感觉孤独,有时候大家知道你是谁,但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相信你会做到你想做的,更别提会陪着你一起做之类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种感觉确实孤独。
那一天我们喝了一些酒,话就多了起来,他说,有了工作室我就哭过两回,一回巡拍时和临时招的助理分别,想到可能以后不会再见到了,我蹲在南京的地铁站大哭了一场。另一次是半夜回来我妈等我,她突然问我,小松,你这样会不会很孤独啊?当时我就忍不住了但我说,没事啊,大老爷们儿孤独啥。
我看着小松的眼眶慢慢红了,但眼泪终究没有流下来,猛然间我想起了放在书柜里那个笔记本,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提及。他继续说,其实只是孤单吧,并不是孤独。如果把世界都拒之门外了,又凭什么让世界对你嬉皮笑脸。
我说,所以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逗逼。
他轻轻笑了,把梦想做成段子手,嬉笑怒骂看世界。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有回答,后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初二:鱼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