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置身华夏文明中,却脱离战火杀戮外;他隐匿边塞风塞里,却显露佛学典藏上。
他以千年的傲骨彰显恒久的禅心,也在一片静默中透露出勇者的刚毅、信者的坚守、智者的从容与仁者的安祥。
时间的河静静地流淌,前世今生。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他左手是过目不忘的萤火,右手是千年一个漫长的打坐,站在时空交点,出走时梵乐鸣响,归来时全身异香,任清风倒影将身后的年华逐寸斑驳。
日夜的风把黄沙碧海塑成绝美的波荡。云间挂满了摇摇欲坠的诗句,地上绣满了灼灼欲燃的花朵,空中弥漫着梦幻与现实的轮回。一种朦胧的美感从时间的深处向我走来。
怀古之情,怀乡之意如潮涌,似雪飞,如霜降,似鹰翔。弥涌于天际,曼舞于崖间,凌泛于绝壁,腾跃于危岩。
那些如风沙般易逝的往昔,在大漠的胸怀里沉淀下所有的浮华。烟花过后,我们会在夜空中体味到空洞的质感,那一瞬间的通透与彻悟,便足以弥补时间的断崖。
两千年,沙海滔滔;两千年,钟鼓未敲。
两千年,风云聚笼;两千年,雾散烟消。
古老的壁画与浮雕在岁月的抚摸中漫漶,褪色。古人写在沙洲上的神圣被狂风卷走,但在我心中却镌铭如铜刻;古人刻在悬崖上的呐喊被流沙湮没,但在我心中却婉转如铜锣。
感悟敦煌。没有云香萦绕,没有曲径通幽,只有黄沙在无语间流转着伤逝,只有山石在威严中恪守着静默,只有生如夏花的绚烂多彩,死如秋叶的静美安然。
感悟敦煌。
禅意的甘霖,漫润千年的大旱春秋;禅意的光辉,融释千年的风雪载途;禅意的灯烛,照亮千年的雾迷津渡。
感悟敦煌。千年的沉重让每一座佛龛立得伟岸,旷世风华让每一抹云霞舞出异彩,岁月游虹让每一方穹窿裂得苍茫,行者无疆让每一个脚步迈得铿锵。
敦煌,傲然于时间是绵远悠长的传承,傲然于空间是气定神闲的坚定。
我怀念的,是左手抚琴,右手弄月。
古意随着拔地而起的高楼和大厦,渐行渐远。寂寞的水泥路啊,掩盖了那些土地原本的刀伤和剑痕,还有我那灼灼其华的宿命的掌纹。它,光滑而缄默。失了原本的那份闲适,谁的眼里还有清纯?人,奔走于两点之间,来来。没有人会想停下来,静静地听一遍《高山流水》,抬头看看那轮皓月,也没有人愿意,出自本意地让老城的胡琴咿咿呀呀,奏出《千年之恋》。
江南,我总认为是个多情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或许只此一家。也深爱江南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如今,我无法言语这个钢筋水泥混凝土搭建的江南人家。时代不断变迁,顺应时代潮流,我没法说这不对,而且我也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之举。可是,摒弃这份古意,我们决然地一路向前,真的没有错吗?爬满青藤的粉墙黛瓦的老楼,细数着光阴流逝。它感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墙上的青藤,一岁一枯荣,它们亦是不断着自己的轮回。这种意味,破坏了,就补不回来了吧?我不知如此下去,我的江南,是否会像古城楼兰,化成大漠千年的黄沙,支离破碎,齑粉漫天。眼前,我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笑过西风的瘦马,脚边也不再是我十指拈过的桃花。千灯的灯不亮了吧,乌镇的橹不摇了吧。我们所遗失的古意低低地吟唱着郦歌,它告诉我呀,它要走了。
现今的东西总也没有过去所沉淀的厚重。安妮宝贝说:柏拉图是一场华丽的自慰。我不置可否地笑。柏拉图所崇尚的,可能的确只是一个理想状态,精神上的交流的确是个大境界。我看《圣经》,上面却也有提到原罪。《圣经》告诉我,人出生便有了罪恶的种子。这和中国的人之初,性本善背道而驰。古人的东西,庞大而繁杂,不同文化又相互碰撞,并不是轻轻松松可以解决的。安妮宝贝的话,有些武断。柏拉图到底是否只是那么一场华丽的自慰,到底是不是梦中的乌托邦,现在说,为时过早。
而路总是有的。不过比起那大马路,我更爱走走古老的长街。走在青石板上,两边可以是秀气的香樟,也可以是肃杀的梧桐。枝桠漫天,刺破蔚蓝的天空。我自己徜徉在这静谧之中,没有城市的喧嚣,我独自一人慢慢往前走,或许也能追上逃之夭夭的古意。我们可能在城市中遇见太多的十字路口,我们想想,可以向左走,也可以向右走,于是我们就迷失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而殊不知,那条石板路永远在我们的脚下。人各有志,如果你能找明方向,一路朝自己确认的地方走去,说不定幸福就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等你。而如果你不能,你不妨走走脚下的这条古老的路。未必好走,但是,你却有了方向。
缠绵悱恻的细雨要混合着稀硫酸打湿我衣上的流苏和一头黑发。朱红的漆门片片剥落,门环亦是铜绿遍布。萧条。
面对城市中复杂的所有东西和酒桌上的推杯换盏,大家要心虚地活,整个世界就像威尼斯的假面舞会,戴着面具,挽起一个漂亮的裙花,大家都沉醉在可爱的圆舞曲里。我只能悄悄叹息,如亘古绵延至今的山水,苍老而悲凉。
千年一叹叹千年。
我要在城市的桎梏下,仓皇出逃。